我停下了腳步, 隨即自然而然地接過酒保盤子裏的一瓶紅酒，仰頭緩緩喝了一口。

明凰果然沒有徹底打消對我的懷疑，在今晚的宴會上, 她提前預知了我可能會開始行動，因此派了幾個眼線緊緊盯住我的一舉一動。

不過沒關系，該來的總會來的。

是時候做出了結了。

我將紅酒一飲而盡，然後把高腳杯放回到托盤裏, 轉身走向另一個娛樂區域。

一邊走, 我一邊在心中深思熟慮, 無論前路是如何的艱辛險阻, 荊棘重重，我都會堅定不移地沿著臥底之路繼續前行。

自此以後，我的下一站是光州警署。

這片區域裏的宴客們正在完真心話大冒險的幼稚游戲, 我施施然走過去，然後坐下來, 陪他們興致盎然地玩了幾局。

待我再次擡頭之時, 晚宴已過去了一個小時。

我擡起手表看了下時間, 此時正是晚上八點四十五分, 差不多該行動了。

我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在人群中繼續尋找沈昕的身影，不多時, 我迅速捕捉到身穿紫色西裝的他坐在另一片娛樂區域裏的圍棋活動中心, 正在和一個中年男子專心致志地下棋。

看著他瘦削筆挺如芝蘭玉樹般的後背，我的睫毛輕輕一顫，竭力壓下內心突然閃過的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喝了幾口香檳後, 我站起身, 徑直走向圍棋區域。

此時，大廳內的音樂播放起了那首最近很火的《戀愛頌歌》，跟隨著歡樂的節奏鼓點，我健步如飛，不一會兒就走到了目的地。

我站在沈昕和中年男人的座位旁低頭觀看他們的棋局，約莫過了五分鐘，中年男子輸掉了比賽。

他嘆了口氣，搖搖頭，隨即擡眼看向對面的沈昕：“小夥子年紀輕輕，居然棋術精湛如斯，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本人自愧弗如了……”

沈昕嘴角微揚，似乎覺得挺好笑，但還是彬彬有禮地回道：“不敢不敢，我不過是半桶水的技術罷了。”

中年人緩緩起身，轉身離開了。

我做出一派優哉游哉的樣子，坐到沈昕的對面，開始和他進行下一輪的對弈。

“落子無悔哦，明少爺。”沈昕沖我微微一笑，一邊取出一顆白子，一邊說道。

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從棋盒裏捏了一顆黑子，低頭看著棋盤，腦海裏思索著S+密碼的構造，隨後目光落在其中一個格子裏，把黑子輕輕擱置在上面。

“好棋。”沈昕目露讚賞。

接下來，我們表面上正在沈默不語地對弈，實則是在使用我們創造的“S+密碼”進行交流。

沈昕：【預計九點半行動，另外兩個臥底也會在場。】

我：【確定要對顧簡下手？】

沈昕：【顧簡是叛徒，他已經投靠了萬理堂，並打算幹掉我和冷獨孤。】

我：【消息確定嗎？那好，只能幹掉他了。】

我們就這麽愉快地做出了這個決定——借力打力，清除叛徒。

沈昕：【依計行事，但不要大意。顧簡準備引我們去秘密地下甬道裏，我已經將此情報告訴了冷獨孤，屆時我們會將計就計，配合演一場好戲。】

隨後，我把光州警署可能隱埋了一個萬理堂的“暗樁”，並且把我接受了handler新的臥底任務的這個消息向沈昕傳遞過去。

沈昕：【好，祝你順利。其實我的hanlder也來自光州警署。其實我誰都不相信，不排除他就是那個暗樁。】

我們兩人的修長手指迅速在棋盤上游弋，執棋、落棋、吃棋，行雲流水，酣暢淋漓。

表面上我和沈昕正在針鋒相對地對弈，實則是在疾速用密碼溝通中。

我：【如此一來，我們手上就背負了一條人命。】

沈昕；【如果顧簡不對我們下手，我們可以留他一命。】

沈默良久，我對沈昕說了一句和此次任務無關的話：【感覺自己所待的這個世界，不像是真的。】

沈昕面色森冷了幾秒，隨後回道：【倘若有一天，我也不是真實的，請你不要找我。】

我疑惑不解；【什麽意思？你不是真的？】

沈昕：【就是說如果我哪天消失了，你不需要來找我，因為你找不到我的，只會白費力氣。】

泰國，白象島區域的某個荒島內。

靜謐的深夜裏，海浪沖刷著著沙灘，拍打著礁石，發出“嘩嘩”的聲響，響徹在整個夜空中。

蘇末認真聽完顧簡的故事後，忍不住從紫色的曼陀羅花瓣中擡起眼，看向站在我前方的顧簡。

在述說自己的前塵往事之時，顧簡大多數時候都是背對著蘇末，蘇末借著夜空中皎潔月光的照射，默默凝視他芝蘭玉樹般的背影，聽著聽著，內心仿若打翻了五味瓶。

“然後呢？”蘇末問的是那場發生在甬道裏的臥底之戰。

顧簡緩緩轉過身來，他靜靜地看著蘇末，繼續說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和你剛剛對我說分析的基本一致，除了一些細枝末節，你的推理完全正確。”

蘇末揚起眉毛：“哦？哪些細枝末節？”

顧簡溫柔地笑了笑，慢慢地走近蘇末：“沒什麽，就是人物的反應、目的，以及打鬥的細節罷了，總之，那天晚上我也在現場，靜悄悄得隱藏在視覺盲點的一處角落裏，全程觀看他們三個臥底的爭吵和打鬥。”

蘇末緊緊盯著顧簡，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當時，沈昕通過私底下的偵察和跟蹤，發現真顧簡偷偷和明凰見面，於是他趁真顧簡在不註意的時候，悄無聲息地他身上安裝了竊聽器，並成功竊聽到他和明凰兩人的私密會話，”顧簡悠悠道，“真顧簡由於某些我們不理解的私人原因，想要投靠萬理堂，為萬理堂辦事，成為金牌打手，所以他必須向明凰遞一份貨真價實的投名狀。”

蘇末了然。

“他的投名狀就是沈昕、冷獨孤和真顧簡三個人……其實明凰早就知道我們是臥底，但她沒有立即處理掉他們，而是打算繼續吊著他們，看看是否能釣出最後的大魚……”

顧簡嘆了口氣，目光幽深地凝望著遠方寂靜的夜空：“我知道明凰一直都知道我是臥底，我也明白自己的臥底身份可以瞞過所有人，除了明凰……不僅僅是因為明凰眼光毒辣洞察人心，還是因為她是我的母親，縱使她只能從我的行為判斷我內心的真實想法，但不代表她沒辦法識破我的身份……”

“此話怎講？”蘇末不由好奇地追問。

“明凰不相信任何人，她從小到大，連自己的親生父母不信任，遑論我這個警察了……以她強烈的疑心，她是絕對不會放過我的，或者說，從我決定離開家裏去入讀警校，成為警察的那一天，她就徹底不相信我了。”

沈默在兩人之間悄悄蔓延，蘇末松開手中的曼陀羅花枝，然後慢慢走向顧簡，輕輕擁抱了一下他：“我相信你。森哥。”

顧簡繼續慢條斯理地說下去：“那天晚上在甬道裏，我們幾個將計就計演了一場戲，假裝被真顧簡的伎倆蒙蔽了。真顧簡確實想殺了沈昕和冷獨孤，然後拿他們兩人的人頭去見明凰，明凰懷疑我和他們三個是一夥的，遂放任真顧簡殺了另外兩人，其一是為了借刀殺人，其二是為了測試我的反應……”

蘇末忍不住問道：“還有其三？”

“是，其三……我認為是她想冷眼旁觀，看一場好戲。”顧簡的眼睛黑如點漆，帶著一股意味不明的情緒：“所謂的好戲，應該就是看到我們幾個好朋友、好兄弟互相背刺、互相殘殺吧，還有，她可能還有另一個目的，那就是想看到我親自動手殺人，因為最後能順利當上萬理堂掌舵的繼承人，手裏必須沾染無數人的鮮血才行。”

“親自動手殺人，你的意思是殺一個無辜的人，對嗎？”蘇末把腦袋輕輕埋入顧簡的肩窩裏，“好一個居心叵測，心狠手辣的母親！因為你以前所殺的都是罪犯和歹徒，沒有殺過無辜的人，所以她想讓你徹底變成一個嗜殺成性的惡人！真是惡心透頂！”

“她沒想到的是，沈昕已經提前得知了他背叛警署，並且知道他計劃在明家家族聯誼晚會上行動，”顧簡伸手拍了拍蘇末的肩膀，動作裏帶著安撫，“於是我們一起來到了甬道裏，等著真顧簡動手，如果他不打算殺了我們，我們可以放過他，但他當時確實對我們下了死手，趁我們放下警惕時，她突然掏出了槍，準備開槍射殺沈昕……”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你已經推理出來了，沈昕和冷獨孤聯手反殺了真顧簡，然後他們把他昏迷不醒的身體交給了我，那天晚上，我回到了古堡別墅的地下室裏，也就是明凰用以處置叛徒、濫用私刑的地點，然後把真顧簡交到了她手裏。”

蘇末默默聽著，臉頰輕輕蹭著顧簡的肩窩。

“我對她說，以後我們的母子關系正式解除，這個人是警署的叛徒，他向萬理堂反傳遞警方的絕密情報，還打算殺了我們，於是我們對他下了死手……”顧簡溫熱的手掌覆蓋住蘇末的後腦勺，續道：“不過，我們幾個最後並沒有徹底殺了真顧簡，而是把他帶到明凰跟前，讓她自己選擇。”

“當時明凰悠閑自得地坐在沙發裏，手裏拿著一杯紅酒……”顧簡的聲音輕柔中帶著一絲悲傷，“看到昏迷不醒的真顧簡時，她手上的動作停住了，然後掀起眼皮略帶詫異地看著我……”

“所以，你和她做了一個交易？”蘇末敏銳地抓到了關鍵處。

“對，我和她說，我想真正的、徹底地脫離明家，自由自在地生活，繼續當警察，不想再和明家、萬理堂、明宇科技集團有任何的瓜葛，她必須放我離開，並且不能再插手我以後的生活和工作。”

蘇末揚起眉毛，問：“她同意了？”

“她不得不同意，因為我威脅了她。”顧簡說著，突然冷笑一聲：“我手中捏著這幾年來收集到的所有萬理堂以及明宇科技集團的犯罪實證，書面、影像、網絡信息證據等一應俱全，全部被我妥當地儲存起來了，並被我覆制了多個備份證據，然後存放在全世界各地不同的隱蔽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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